左傳中的鄭莊公

大一上期中國古代經典歷史文獻選讀上作業。這是我大學第一篇「論文」,那時上大學還不到三箇月,現在看來也太傻了吧。當時坐在教室裏,暗搓搓地寫這篇,心中完全是懵的,不知該怎麼寫。

說明:資料來源:春秋左傳正義;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史記鄭世家內容與左傳基本重合,僅選不同部分進行補充。「注」:杜預注;「疏」:孔穎達疏。本文僅從左傳文本出發,以鄭國爲中心梳理莊公在位期間的歷史,兼論莊公其人。此文格式不規範,引用不清晰。2015 年 11 月 29 日。

一.舉例

鄭伯克段于鄢

姜氏爲共叔段請制,庄公不許,注:「虢叔恃制岩險而不脩德,鄭滅之,恐段複然」,莊公心裏是想讓段「修德」,不因爲制的險要導致段的跋扈。「謂之京城大叔,言寵異於眾臣」段的地位比一般大臣高。在開始階段莊公是善待弟弟的,且盡到了教育弟弟的責任。

「祭仲曰:『今京不度,非制也。君將不堪。』公曰:『姜氏欲之,焉辟害?』」当先王之制和孝這種觀念交織在一起時,問題就不是那麼好辦。此時在莊公心中,孝是高於先王之制的,因爲他太瞭解自己的弟弟。試想,段不是那種「驕奢淫逸」的人,他擁有地盤後迅速發展壯大,莊公此時若放任他,最後不是「多行不義必自斃」,而是段成爲極爲強勢的割據,二者又該如何權衡呢?所以莊公的深意是,段僅僅是驕橫而已,不會構成眞正的威脅先王之制是出於防止下淩駕于上的現實考慮,而不具有道德意義,聽任姜氏即可。「既而大叔命西鄙、北鄙貳於己。公子呂曰:『國不堪貳,君將若之何?』公曰:『无庸,將自及。』」「大叔又收貳以爲己邑。子封曰:『可矣,厚將得眾。』公曰:『不義不暱,厚將崩。』」

最後「命子封率車二百乘以伐京」,二百乘是一箇很大的數目,戰略正確仍需保證戰術上的重視。正如所料,最終一战不費吹灰之力便打敗了段。

我們可以看到莊公思路的一貫性:段不義,將自取滅亡。他沒有聽從大臣且是不同的人,其主見可見一斑建議防患於未然,而是冒著極大的風險放任段,其遠見與膽略令人折服。

「遂寘姜氏于城潁,而誓之曰:『不及黃泉,无相見也!既而悔之。』」能夠想像,在說這番話時,莊公必定氣憤之極,看到弟弟這樣背叛自己,想到母親這般助紂爲虐,再想到這麼多年來對自己的種種不公,這樣的痛苦不是任何人可以忍耐的。這樣,內心的憤恨終於爆發出來,說出了這句話。過了不久,等氣消後,出于良心而後悔起來。這樣的心理活動是不能假裝出來的若要說後悔也是假裝的,那我也无法反駁。最後的「其樂也融融,其樂也洩洩」是多麼融洽美好的圖畫,如此鼓舞人心的母子重圓又怎會是政治作秀?

「君子曰:潁考叔,純孝也。愛其母,施及莊公。曰:『孝子不匱,永錫爾類。』其是之謂乎!」潁考叔用自己的孝延及莊公,感而通之,恰好說明莊公也是有這種孝心的,不是得到,而是發現內心已有的,「悔之」便說明這一點。面對母親的種種不是,莊公依然沒有拋棄孝心,這樣的孝心就顯得彌足珍貴。

各種注疏中對莊公多有三箇指責:1.「志在殺之」。言「克」是因爲殺了他,但其實莊公並未殺他:「隱十一年寡人有弟,不能和協,而使餬其口於四方。」他也不必要殺段,被放逐後沒有了母親的支援,其勢力永遠不能擴張。也不能殺他:殺之便違抗了母意,便會招來不孝不悌的雙重駡名。更重要的是莊公心裏不願意殺他:一箇如此有孝心的人又怎麼可能不弟呢?2. 用心險惡。从「不能和協」這句話可以看出,他是希望與弟弟和好的,但這終歸只能是一箇願望;莊公心裏有一種「僅自己才是鄭國之君,段能奈我何」的魄力嫡長子繼承制是一大根本制度,他有礼制的絕對支援;他也絕對相信自己的實力,段只會自生自滅,難以害國,消滅段的勢力只是早晚之事,而他之所以一等再等,是爲了等待時機,段從開始時便是惡的、不義的,他的勢力只會向壞的一面發展,而發展到頂峰之時便是他滅亡之時,此時只需乘勢一擊便會土崩瓦解「京叛大叔段」州籲的例子可以爲證:「魯隱公問於眾仲曰:『衛州籲其成乎?』對曰:『……而欲以亂成,必不免矣。』」旁人因此說他用心險惡,養成其惡最後一把剷除,但這只是隨著他遠大規劃的發展而呈現出的必然表現。他並非爲了剷除他而養成其惡,他知道他必然可以剷除段,因而只是把這一切看做棋盤上的一箇步驟,這便是目的與手段、陰險與魄力的區別。陰險只適合於描述千方百計達到一箇目的的小人,這與莊公的氣度是不同的。3.「失教」。其一,如上文,在早期他盡到了教育弟弟的責任至少是暗示;其二,段的所作所爲也是姜氏意志的體現,姜氏一心想立段爲王,段的跋扈也就不單單是可以用教育改變的品德問題。

或許當時人們的看法並不是後世注疏家所認爲的僞善虛僞奸詐,或許莊公在後世所承受的壓力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。莊公有如此魄力,而外人僅看到由此產生的陰暗一面,招來非議也在所難免,畢竟僅根據行爲來評價是輕鬆的,而人們總有懶惰的天性。

納諫

對莊公納諫的記載有兩處:隱九年北戎侵鄭;桓五年周王以諸侯伐鄭。公子突在準確分析敵方弱點的情況下制定了周密的作戰計畫,莊公皆「從之」,戰爭的進展都與先前的規劃基本一致,最後取得絕對性勝利。

這一方面說明了上諫者的正確性,另一方面也說明莊公具有相似的正確的謀劃,反映了他的軍事才能;而在處理共叔段的事情上,他又未聽從大臣建議,最後問題卻得以成功解決,這說明莊公善於納諫又不失主見,这源于他對局勢的正確判斷。

戒飭守臣

隱十一年伐許,莊公戒飭許大夫百里:「天禍許國,鬼神實不逞于許君,而假手于我寡人。」天降許國之災,使自己的擁有權具有合法性。「寡人唯是一二父兄,不能共億,其敢以許自爲功乎?寡人有弟,不能和協,而使餬其口於四方。其況能久有許乎?」言自己連團結親人都做不到,无德不才,沒有擁有許國的資本。不能久有許,何必佔領呢?所以自己只是暫時的「租借」;把自己不光彩的事說出來,有推心置腹之感,在不言中一下拉近了距離;爲什麼要提到共叔段?名爲說明自己不德,實際上是在暗示許國不聽話也會是這箇下場。「吾子非常親愛、客氣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,吾將使獲鄭大夫也佐吾子。」「也」語氣鄭重,強調眞的是爲你著想,在説明你,而不是派來統治你的。「若寡人得沒于地,天其以禮悔禍于許,」再次強調是天的意志。「无甯茲許公複奉其社稷,」自己死后立即歸還,並无霸佔的野心。「唯我鄭國之有請謁……其能降以相從也。」把許的地位抬高。「无滋他族實逼進犯處此,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。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,而況能禋祀許乎?」上升到國家存亡的高度,許國的生存依賴鄭國。「寡人之使吾子處此,不唯許國之爲,亦聊以固吾圉邊陲也。」把眞實意圖告訴他,顯得眞誠。

莊公在不洩露重要秘密的節點上適當袒露自己的眞實目的,既拉近了與對方的距離,又不傷害自己的利益。我們也能想像他在說這番話時表面上和顏悅色,可又讓人感到極不自然,无法反抗,只能一味順從。這便是莊公說話的藝術,委婉中透著不可抗拒的強制。

「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,曰:「凡而器用財賄,无寘於許。我死,乃亟去之! ……夫許,大岳之胤也,天而既厭周德矣鄭與周同姓,吾其能與許爭乎?」鄭國國運衰落,是比不上許國的。不讓公孫獲留東西在許國看似告誡他許國不可小視,但實際上在说不可貪圖享樂,以更好的守住許。若莊公眞的認爲「天厭周德」,那他心中的宏圖大業還有意義嗎?所以這只是嘴上說說,他想的是天厭周德,而不厭鄭德,這樣又巧妙地拉近了鄭與周的距離。莊公對自己人說話都是如此的含蓄。

「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。禮,經國家,定社稷,序民人「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」,利後嗣者也「我死,乃亟去之」……度德而處之做事合于天命,量力而行之天而既厭周德,鄭是比不上許的,相時而動,无累後人,可謂知禮矣再次強調。」仅看莊公的所作所爲,這件事情是處理得很到位的,但他背後的目的卻難以讓人稱讚。桓五年「齊侯、鄭伯朝于紀,欲以襲之。紀人知之。」我們可以想見郑对區區小國的虎狼之心

「鄭伯使卒出豭,行出犬雞,以詛射潁考叔者。」注:「百人爲卒,二十五人爲行」,說明規模還是比較大的。「君子謂鄭莊公失政刑矣。政以治民,刑以正邪。既无德政,又无威刑,是以及邪。邪而詛之,將何益矣!」莊公心裏知道子都便是放箭者。「政以治民」,可是子都並不能算普通的人民,「刑以正邪」,但是此時此刻莊公不願意對子都用刑啊!所以左傳的評論是以莊公不知放箭者爲誰爲前提的,左傳的「君子曰」都僅僅根據事件本身進行評價,並未觸及人物的眞實目的,也許這出於對歷史客觀性的尊重。雖然僅看事件本身有時並不能闡發其眞相,但總歸比亂加猜測更加穩妥所說的邪是普遍意義上的,即在民眾中的邪,一箇人放箭說明邪在民眾中普遍存在。而子都放箭是作爲箇人行爲,是箇體意義上的,並不能反映治國之失。若是无德政无威刑,這箇強大的鄭國何以繼之?評論並不適合於莊公,更多的是一種示範作用,從中透露出左傳的寫作目的部分是教育統治者。莊公這樣做非常巧妙,既平息眾怒,又保護了子都。雖然「詛」難以令評論家滿意,但除此之外沒有選擇。

二.對外關係

戰事統計

左傳記載的鄭莊公在位的 22 年間,鄭國參與的對外戰爭共 22 次,分別爲:1.隱元年 鄭人以王師虢師伐衛南鄙。卫爲段伐鄭,取廩延;2.隱二年 鄭人伐衛,討公孫滑之亂;3.隱四年 東門之役:「宋公、陳侯、蔡人、衛人伐鄭,圍其東門而還」。卫州籲为立威于國,以報先君之怨爲名,聯合宋以討宋公子馮爲名;4.隱四年秋「諸侯複伐鄭……諸侯之師還包括魯公子羽父,敗鄭徒兵,取其禾而還;5.隱五年 鄭人侵衛牧,以報東門之役3.,衛人以燕師伐鄭;6.隐五年 入郛之役:宋人取邾田,邾人告于鄭曰:「請君釋憾于宋」,「郑以王師會宋師,入其郛,以報東門之役3.」;7.隐五年「宋人伐鄭,圍長葛,以報入郛之役6.」六年取長葛;8.隱五年 曲沃莊伯以鄭人、邢人伐翼;9.隱六年 鄭伯侵陳,大獲。原先鄭請和好,陈不許;10.隱九年夏「宋公不王,鄭伯……以王命討之」 實際上當時諸侯國普遍不朝,這只是一箇說辭而已;11.隱九年秋「鄭人以王命來告伐宋」,因先前並未得志;12.隐九年 北戎侵鄭,鄭人大敗戎師;13.隱十年 鲁齊鄭伐宋,鲁敗宋師于菅,鄭將郜、防歸於魯。由魯發起,报宋失告也;14.隱十年 13 鄭伐宋後宋衛蔡入鄭,鄭伯圍戴,克宋衛蔡三師;15. 隱十年 鄭伯入宋,報入鄭也13.;16.隱十年 齊、郑入郕,讨違王命也。10 中郕不會王命;17.隱十一年 齊、鲁、郑伐许。未說明原因;18.隱十一年「郑、息有違言,息侯伐鄭,鄭伯與戰于竟,息師大敗而還」;19.隱十一年 鄭伯以虢師伐宋,大敗宋師。報其入鄭也14.;20.桓五年 王以諸侯虢蔡衛陳伐鄭;21.桓七年 鄭人、齊人、衛人伐盟、向;22.桓七年 齊、衛、鄭來戰于郎。

以「王命」「王師」爲名義的有五次。鄭很好地利用周朝卿士的身份,使出兵名正言順。

除了東門之役、長葛之役,其餘戰爭皆可看作勝利。我們可由以下對鄭敌的分析窺探一些原因:「不備不虞,不可以師。」「宋、衛既入鄭,而以伐戴召蔡人。蔡人怒,故不和而敗。」「夫州籲,阻兵而安忍。阻兵无眾,安忍无親,眾叛親離,難以濟矣。……於是乎不務令德」「戎輕而不整,貪而无親,勝不相讓,敗不相救。」「陳亂,民莫有鬥心。」「戎輕而不整,貪而无親,勝不相讓,敗不相救。」

鄭與周的關係

1.隱三年 周鄭交惡:平王不能坐視鄭國日益強大,便分政于虢公,莊公不滿,王用「无之」二字搪塞過去,說明周不希望與鄭正面抗衡,反映郑的強勢。鄭取成周之禾後,周鄭交惡。左傳評論道:「……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,行之以禮,又焉用信?」「行之以禮焉用信」,禮是比信更爲根本的東西這裏的信指表面上的表明相互信任的行爲,若雙方都把禮作爲行動的根本,那麼是不需要信的。在這件事上,周作爲禮的創制者,竟忽視了禮,忽視了維持自己統治的根本,違背了自己行爲的規定性,其實比鄭更難以接受。所以,表面上對雙方都有指責,實際上重在譏諷周。「周郑交質」「結二國之信」是把二者作爲地位相等的國家來表述,也反映出左傳對周降低自己格局的譏諷,在周王室持續衰微的情況下,仍爲了一時之意氣降低自己的權威,埋下无窮後患。當然,諸侯聽天子之命本是天經地義,鄭卻公然反抗,根本沒把周放在眼裏,而像諸侯國一樣報復,也是被批評失于禮的。

2.隱六年「鄭伯如周,……王不禮焉怒其取禾。周桓公言於王曰:『……況不禮焉?鄭不來矣!』」鄭莊公在三年之後主動朝見天子,志在从禮的層面佔據主動權,但他的目的仍是堅定的,即獨攬卿士之位。周桓公看出了鄭的眞實想法:「周若禮遇我,便必定做出妥協;若不禮遇我,如今近乎无人朝见周,我朝見是爲了維护禮,你這樣是自己拋棄禮,從今以後我不朝見,便開了諸侯先例,周的權威恐難再保。」只要鄭來朝見,不論周是否禮遇他,結果都是對鄭有利的,这便是鄭莊公的遠見與謀略;桓王不聽周桓公之諫,也從側面反映出桓王的短視與不理性。二者對比鮮明,讀者一看便知。

3.隱十一年「王取鄔、劉、蒍、邘之田于鄭,而與鄭人蘇忿生之田蘇忿生之田是不爲周王所有的:君子是以知桓王之失鄭也。已弗能有,而以與人,人之不至不朝見王,不亦宜乎?」桓王違反了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」的恕道,「恕而行之,德之則也,禮之經也。」恕是德的根本、貫穿于礼的原則,周王利用權力做出違背德禮之事,後果便是權力的權威性降低也許王仍然是爲了和鄭賭氣,但他顯然沒考慮到這一點

4.桓五年「王奪鄭伯政,鄭伯不朝,桓王以諸侯伐鄭。」鄭擊潰諸侯軍隊,王卒大敗後,祝聃射中王的肩,請追擊之,被莊公制止祝聃射王是无意還是故意,若是故意,莊公是否默許以能夠勞王,我們不得而知。若眞是這樣,設計可謂精妙:「君子不欲多上人鄭世家:「犯長且難之」。一箇側重武德,一箇側重禮制,況敢陵天子乎?苟自救也,社稷无隕,多矣。」这與息的不親親形成對比隱十一年,向各國表明,郑合于親親之道,服從于周的權威。這无疑是箇明智的捨棄,自己的實力是不需要在這種場合下炫耀的,繼續追擊周沒有任何好處,只會招來犯上的罪名。「夜,鄭伯使祭足勞王,且問左右。」向王請罪,表明苟且自存的態度,並沒有犯上的意思。「且問左右」,一則考慮周遍,和睦于諸侯,二則在諸侯间強調王敗,以樹立自己的威信。天子乃打不過諸侯,天子權威複何在。莊公名義上尊重權威,客觀上挑戰了權威,別人只能看在眼裏,而无法做出批評,莊公在道義上又占得先機。

我們發現了這四箇事件發展脈絡的某種一貫性,即周欲削弱鄭勢力的過程便是其自身權威下降的過程。其原因,部分在於周王自己主動邁出錯誤的一步1. ,部分在於爲回應鄭的挑戰邁出了錯誤的一步2. 3. ,部分在與在回應鄭的挑戰時出乎意料地暴露了自己的衰勢4. 。周沒有做好禮的表率,或是失禮在先,或是忽視禮制,而鄭在禮的層面都掌握主動權。鄭莊公不是置禮于不顧,相反,他很好地利用禮來實現自己的意志。我們可以看出這樣一種相互關係:莊公實現自己「霸業」的過程中挑戰著周的權威,周權威的下降反過來凸顯了莊公的「霸業」,王所作所爲適得其反,不是很神奇嗎?

(三)鄭與齐的關係

隱三年「齐、郑盟于石門,寻盧之盟也。」隐八年「齊人卒平宋、卫于鄭,……以釋東門之役,禮也。」齊作爲中間人主持宋、衛與鄭的和好,郑並未參與,足以證明鄭與齊的關係。

22 年間鄭與齊從未發生戰爭,有 5 次一同作戰,可以說齊是鄭最好的夥伴。

鄭与宋的關係*編碼見(一)*

桓二年以前,宋進行了 11 次戰爭桓三年到十一年便再无對宋的記載,有 10 次都和鄭打。隐三年宋公子馮流亡到鄭,四年宋以伐公子馮的名義圍其東門,此後兩國便開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序列。第一序列3.4.–6.–7.在隱七年「秋,宋及鄭平。七月庚申,盟于宿」及隱八年「齊人卒平宋、卫于鄭,……以釋東門之役」終結。接著,新的序列10.11.13.–14.–15.19.開始了,一直到莊公卒。第一序列宋爲讨公子馮而伐鄭,以本國內政干涉他國,第二序列郑以王命伐宋,郑无疑在道義上都處於主動地位。鄭與宋都幾乎一年一戰,而宋却「民不堪命桓二年」,很快宋殤公便在亂中被華父督弑。鄭的強大在对比下便顯現了出來。從桓二年到十一年,宋就像消失了一般。

魯与宋的關係

1. 隱元年「惠公之季年,敗宋師于黃。公立而求成焉。九月,及宋人宋穆公盟于宿,始通也。」

2. 隱四年「公與宋公宋殤公爲會,將尋宿之盟。」

3.隱四年「諸侯複伐鄭。宋使來乞師,公辭之。」

4.隱五年 入郛之役,魯公聽說鄭將入宋城內,將救之,魯公問使師何及,使說未到城內,魯公怒覺得宋使欺騙自己,便停止救援。

5.隐七年 魯爲宋伐邾以報宋見入郛,以悅宋先前宋與鄭平見(四),鲁懼宋,但宋仍不釋然,

故 6. 隱九年夏 鄭以王命伐宋而宋不告魯,魯怒,斷絕與宋的使者交往。

7.隱九年冬「公會齊侯于防,謀伐宋也。」

事件 3,在聽眾仲說了州籲阻兵安忍必不免矣後,隱公拒絕參戰,他知道這是一次起因不正常的戰役,州籲將很快失勢,這次討好衛沒有任何好處,反而得罪了鄭人及以後的衛人。鄭這箇因素在魯與宋的關係中便顯現了出來,而與此同時郑與宋剛剛交惡,說明鄭此時已經有了較大的影響力。事件 4,入郛之役起因爲宋取邾田,而隱元年「公及邾儀父盟于蔑」,宋竟攻打自己的附屬國,這讓魯有些不滿,故魯公怒。對於事件 5,宋認爲魯之前做得仍不夠,故不告,而魯認爲宋不在乎自己,自己的有无對他无足輕重:告或不告,都不能滿足雙方的要求。這三箇事件中,魯公怒的原因與保持聯盟的完整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,因而可以看出,這是一箇不穩定的聯盟,出於其他因素的影響,相互背離的傾向在 3 顯現并逐漸發展,在 6 中不可彌合而爆發,最後二者解體。此後,魯與宋兵戎相向,當年冬天便謀劃伐宋7.,戰爭 13 是兩國開始對立的標誌。

(六)郑與魯的關係

1.隱四年秋 公子羽不聽隱公之命會諸侯伐鄭。

2.隱六年春「鄭人來渝平,更成也。」郑之前與魯不和:「公之爲公子,戰於狐壤執,逃歸,怨鄭。」爲何要來:隱五年入郛之役「鄭伐宋,公欲救宋,宋使者失辭,公怒而止。(五)4.」「忿宋則欲厚鄭」。而之前隱四年「諸侯複伐鄭。宋使來乞師,公辭之。(五)3.」莊公敏銳地看出了魯与宋之間不和的因素,而這種不和部分是因爲魯想親鄭。於是,這次談和便符合雙方要求。

隱六年夏「盟于艾,始平于齊也」。春秋前鲁与齊便不平,既然魯鄭和好,故與齊也自然而然地結盟。鄭的強大改變了魯的外交戰略。至此,鄭齊魯三國開始連爲一體。

見(五)5.鲁擔心宋與鄭和好,便急忙討好宋。而後來宋與鄭又開始了新的戰爭,鲁便放下心来,斷絕與宋的關係而與鄭和好見(五)6.。此後魯與鄭便一直相安,至桓元年,兩國拜盟。我們可以看到,从隱三年宋公子馮流亡鄭,魯與宋的關係便直接受到鄭的左右。在鄭與宋之間,鲁選擇了鄭。

3.1隱八年 鄭世家:「莊公怒周弗禮」,故「請釋泰山之祀而祀周公鄭擔心魯因不祀周公爲由而不予許田,以泰山之祊易許田。」許田:魯國朝宿之邑,立有周公別廟,靠近鄭國。祊:助祭泰山湯沐之邑,靠近魯國。鄭認爲天子不復巡狩依鄭世家的意思,郑是因爲與周交惡而不欲祀泰山,但後來鄭花那麼大工夫請求魯,顯然不只爲賭氣。實際上也恰好利用了這箇機會。或許與魯結盟後,祊作爲盟國中的領地顯得不必要,所以想以祊易許田,各從所宜。疏:「祊邑內亦有鄭先君別廟。」然而祊亦有鄭的別廟,莊公卻絲毫未提及此事,他連對自己祖先的祭祀都可以忽視,更何況祭祀魯的周公呢?所以對魯所說的一切都只是說辭而已,表明自己合于禮制。

4.隐十年「公會齊侯、鄭伯于中丘……盟于鄧魯地,爲師期爲伐宋定日期。」郑打敗宋師後,得取郜、防,并全部歸於魯,「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可謂正矣,以王命討不庭九年宋不朝王,不貪其土以勞因魯的功勞而報答、犒勞王爵魯爵位高於鄭,正之體也。郑名義上有王命在身,那麼也應該名義上承擔一份責任,因而不能私而有之,這樣做保持了名正言順的一致性,不會出現前後自相矛盾,具有較爲長遠的考慮,爲的是能長期地使用王命而不喪失其權威性。其次,這樣也拉近了與魯的關係。

5.隱十一年 齊、鲁、郑伐许。

3.2桓元年「公即位,修好于鄭。鄭人請複祀周公,卒易祊田。公許之。三月,鄭伯以璧假許田」注認爲魯不宜聽任鄭祀周公周公非鄭祖先,又不宜易取祊田天子所封,不應轉讓,犯二不宜,所以史官隱晦實情,称只是以璧借給鄭,而非永久的交換。「公及鄭伯盟于越,結祊成也。盟曰:『渝盟,无享國!』」疏認爲之所以特地把盟辭寫下來,因爲鲁誓不反悔,见始終不以其为惡,「所以深惡魯也。」然鄭其實犯同樣之不宜,爲何不是批評鄭?所以也許也爲強調桓公與鄭結好的決心。两國都忽視了站在現實的角度看已无意義的祭祀之制。

鄭與衛的關係

百戰百勝的莊公在前後東門之役中卻都失敗了,爲何?桓五年戰王時有王師、虢、陳、蔡、衛,陳亂,蔡衛難以支援。此戰衛州籲爲立國威志在必勝,但他「阻兵安忍,眾叛親離」,故軍心不穩;宋爲討公子馮;陳、蔡國弱,且「方睦于衛」,故衛奔其必奔;魯違背隱公之意,故軍心不穩。此二役敵方實力其實差別不大。有一句「敗鄭徒兵」,郑並未用車,說明只是假裝打一下,詐敗而已,爲的是成州籲之志。

隱八年「齊人卒平宋、衛于鄭,以釋東門之役。」但這次會盟並无作用。

隱九年「鄭人以王命來告伐宋」,十年「蔡人、衛人、郕人不會王命」。憑藉八年之盟,鄭使衛伐宋,衛不會王命,可看出衛心裏並不承認這次會盟。

奇怪的是桓五年衛還從王伐鄭,到了七年、十一年兩次戰爭卻與鄭站到了一邊,也許正是王鄭之戰改變了衛的站隊。這時便只剩下宋孤零零的一箇。

鄭與陈的關係

隱六年「鄭伯侵陳,大獲。往歲,鄭伯請成于陳,陳侯不許……曰:『宋衛實難,郑何能爲?』」隱七年「陳及鄭平」,「鄭公子忽在王所,故陳侯請妻之。」

過去陳還看不上鄭,可現在卻巴不得和鄭婚姻。莊公也順著陳的意思同意其請求,也順便多了一箇盟友。

君子引商書評論道:「惡之易也,如火之燎于原……其猶可撲滅?」比喻鄭發展得極快,快到陳对郑的固有印象還未消失,便已與原先不同。

小結

而到莊公離世的前幾箇月,「齊、卫、郑、宋盟于惡曹」,兩大對立的國家集團竟然聯盟,這不禁令人驚歎。最初,齊、鄭爲一集團,宋、卫、魯爲一集團,後來魯歸於鄭,接著衛歸於鄭,最後宋也不得不會盟,所以說:郑儼然取得了類似霸主的地位。

從以上關係的演變中,我們可以指向一箇確定的結論,即鄭的逐漸強大:鄭周的交往過程便是周權威下降的過程與鄭的威望顯現的過程;宋因長期戰爭帶來的動亂與鄭的和諧穩定形成對比;魯在鄭、宋之間選擇了鄭,通過一系列事件完成了外交重心從宋到鄭的轉變;卫從依附于宋到謀求與鄭和好;陳的態度變化也反映出鄭國際影響力的上升。

三.用人

潁考叔

關於潁考叔的記載有兩處:1.鄭伯克段于鄢。时潁考叔为潁谷封人守衛邊疆。2.隱十一年伐許前授兵時他与子都爭車,後來取旗登城牆時被子都從背後射中顛墜而死。也許當初莊公因他的孝、因姜氏問題有功而重用他,从邊疆守官變爲了軍隊將領。

祝聃

關於祝聃的記載有兩處:1.隱九年戎師侵鄭,「戎人之前遇覆者奔,祝聃逐之。」祝聃勇敢殺敵,使戎師大敗。2.桓五年王伐郑,「鄭師合以攻之,王卒大敗。祝聃射王中肩,王亦能軍。祝聃請從之」,被莊公制止。祝聃箭術精准,且非常勇猛,但考慮欠周。

洩伯洩足

關於洩伯的記載有兩處:1. 隱五年衛人以燕師伐鄭时,他爲三軍將領之一。2. 隱七年「陳及鄭平,歃如忘志不在於歃血。」洩伯曰:「五父必不免,不賴盟矣。」洩伯能從一箇細微的神態看出五父內心的變化,說明他有敏銳的觀察力,又对時局有清晰的把握。

大夫们特點鮮明、各有所長,很好地爲莊公出謀劃策。莊公的成功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這支人才隊伍。

四.總結

他的氣度囊括宇內:克段于鄢二十年,坐以旁觀,已使對手不戰而敗。有周忘威,降低格准與交質。戒飭許臣,婉言後伏強命。慰勞天子,已不知誰王誰寇。他的武功雄于諸侯:東征西伐攜王命,不稱百戰百勝,乃因詐敗有機。戎師无畏,乃得大敗;燕師畏之,見破不虞。

他守禮,以致无人能間之:棄怨朝王,与魯易祊。在他的統治下鄭國政局穩定、和諧團結,人民安于政令、齊于教化、互親互愛、懂得節制。

未有母愛,竟被母害,卻依然不忘孝心;其弟有反,无心殺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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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晉鄭焉依的小國,到萬國盟主,他成就了鄭國歷史上最爲光耀的時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