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發
新千歲機場過海關之後，在機器上填了申報系統，然後有工作人員盤問，輪到我們，沒怎麼問就通過了。機場裏面像商場一樣，完全看不出機場的痕跡。後來再看其他火車站，也都是這樣，車站和商場融爲一體，火車站是城市最繁華的地方。中國火車站則是髒亂差的象徵，現在即便不太亂了，也依舊沒什麼商業，有的只是黃燜雞米飯、蘭州牛肉麵。
林醬在機場接我們，坐地鐵回去，用了一個半小時。但回程的時候只用了 37 分鐘，當時應該是選了慢車。把行李放好，出去覓食。找了幾家，最後選了北 16 西 4 的 sama 湯咖哩，排隊一小時，是這些天等得最久的一次。我要了一個漢堡肉餅的，後來吃松屋的時候我又點了一個肉餅飯，被豐說了，好肉不剁餡，我甚至沒想起來第一天吃的是肉餅。有一個中國人點菜，林醬幫她翻譯。有幾個韓國人，一眼就能看出來。還有兩個很洋氣的中國留學生，我們的打扮一對比起來就像鄉下人。一從地鐵出來，感覺很新鮮，路很寬，房屋又都很精緻，路上幾乎無車無人，本当綺麗。但是一鑽進飯店，又都在排隊，室內外是兩個世界，屋內的人氣在室外雪天一點看不出來。今年北海道的雪量很大，是近幾年之最，這幾天雪幾乎沒停過，對遊客再好不過了。
旭川
坐特急 24594 自由席，車上日英中三語播報，不過一般都是中日韓英四語。日本的服務人員都佩戴寫了姓的胸牌，這趟車的列车員叫菊地。査票的時候菊地給林醬說能不能坐裏面，要不然別人不好意思進去坐。列車員經過車廂之後轉身彎身，再繼續走。火車經過，捲起飛雪，成了霧氣。真是雪國啊，房子造型簡單，顏色淡雅，每家門口一堆雪，車頂蓋了厚厚的雪被，每個村落中間有一條主路，有人在用手持機器除雪。在旭川火車站看到「探偵」廣告，「浮気調査，家出・人捜し，盗聴・盜撮，ストーカー対策，相談無料・秘密厳守」。這幾天在路上總能看到各種「相談」。
坐公交車去男山酒廠，旭川的公交公司不一樣，不能用 suica。下車時用現金，才知道如果用現金的話得上車時取一張小票，好確定價格。公交車跟地鐵一樣貴，是按路程計價。男山酒廠已經改造成一個很成熟的景區了，外面有「延年益壽水」，是用來做酒的水，很多人拿著塑料桶來接。有紀念品商店，可以免費品酒，賣酒和各類周邊。酒廠裏面可以直接看到做酒的大罐子，還有幾個工人拿著長竿在攪拌。資料陳列不僅局限於產品行銷海外之類的宣傳，還有清酒的歷史，甚至有古籍陳列。
從酒廠出來，吃了公交站旁邊的壽司郎，這是很有名的迴轉壽司連鎖店。林醬先點了雞蛋羹，料非常足，鮑魚蝦魚籽等等。脆焦糖布丁很有意思，是現做的。
吃完正好有一趟公交車，我們和車同時等紅綠燈，綠燈後全力衝刺趕上了，不然又得等一個小時。一老奶奶顫顫巍巍上車，「他拿小票了嗎，拿了。手比我都好使，我都沒拿上。」兩點到了旭川，乗車料金 350 円。本來想去美瑛，但單程就要一個半小時，四點太陽就落山，遂打消念頭。無處可去，便開始城市徒步。
經過站前的氷點橋，橋下是忠別川。路邊的牌子介紹，「忠別」是阿伊努語 チウペッ chiu-pet 的音譯，意爲「泛汎波浪的河」，pet 就是河。看網上說近年來日本試圖復興阿伊努語，可能這種介紹就是一方面。
在街上走著，路邊有一家兩層樓的咖啡店，屋內小黑板寫著「完全ご予約制」，門前積雪即膝深了，姑且當他是休假，不是黃了。誰會來「完全預約」喝杯珈琲呢。到神楽岡，先去了上川神社，山腳是神社的鳥居，寫著禁止放飛無人機。上了坡，從大殿旁邊繞過，本來以爲這條路只是繞神社一圈，結果是山上的步道，便在雪中漫步。雪地也不是沒人，有遛狗大叔經過，還有跑步的人。下了山，有兩個售貨機，寫著「冬休み中ですまた，春にお会いしましょう」。沿著馬路往外走，回頭望，看見遠處一輛藍色小車停在路中間，路旁有兩個藍色標誌牌，三個藍色組成三角形，便撮影之。地面都覆蓋著很厚的雪，分不清是馬路還是雪道。走出公園，走人行樓梯下橋，整個樓梯已經變成冰滑梯了，我們便索性坐著滑了下來，大家都笑得很開心。
回到旭川駅，去 Aeon 商場吃了薩利亞，感覺比中國的好吃些。結帳的時候豐的招商銀行卡刷不了，只好用現金。出來看了下，原來是 9 月到期了。我說「真牛逼」，豐不爽了。過了會緩過來，我說「要是我帶錯了肯定被你罵死。」他說當時辦了國內卡和國際卡，國內卡續過一次，國際卡忘了，「非要跟你解釋清楚」。親人之間溝通更要好好說話。吃完飯，去酒店的浴場泡湯。日本人洗澡都是坐在小板凳上，公共澡堂也是每人一凳一瓢，他們也不覺得髒，就像是和陌生人屁股對屁股一樣。晚上睡得很香，和外面的雪天一樣。
北大
在酒店吃完早飯，坐 10:30 的 ライラック 紫丁香號回札幌。車頭是綠色的，司機坐在最上面，可以想見他進了車廂還得爬幾節樓梯才能到駕駛室。一起看了許知遠採訪葛兆光的節目，「王陽明算是讓你興奮的思想人物嗎？」「不是特別算。」又學平假名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。
到了札幌，在北海道大學逛逛。有不少人在雪地跑步，一大群烏鴉分食一隻死鳥。去了林醬的學院，公示板貼了滿滿的社團海報，有觀鯨的，有研究魚的。快三點到家，躺了會，兩人快睡著的時候貓跳了上來，就醒了。
五點出門，吃放題安安烤肉，三個人一萬，不便宜。吃了兩個小時，最後服務員來提醒兩次時間到了。去 Super Arcs 大商場，有很多蔬菜飲料，各種冷凍蔬菜，一盒草莓 1200，不過有半價臨期區，買了半價草莓。一出來就開始下雪，一下就變得很大，密密麻麻橫著飄來，很多雪花合在一起，變成一粒。到家的時候，雪也正好停了。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我們度過了 2024 年的最後一夜。回到家，把各種酒、水果、餅乾擺在桌子上，拍了照，最後吃了的並不太多。看
神宮
今天先去了位於圓山的北海道神宮，人很多，上山路上大排隊，不過沒排很久。鳥居旁有一塊細長的碑：「昭和四年六月札幌神社崇敬講建之」。大殿旁有天皇手植樹，「昭和四十三年九月二日 昭和天皇 香淳皇后 御参拝記念」。像其他所有的景區一樣，這也有小吃一條街，我們花 600 円買了六個章魚燒。寫心願的小卡片叫「絵馬」，一眼掃去，大部分都是希望考試通過的。
接著去了伏見稻荷神社。排隊祭拜的人很多，觀察了一下，步驟是：給錢，搖鈴，拍手兩次，鞠躬。
接著去藻岩山，結果這天索道關門，步道也不好走，只是從旁邊上坡隨便看了看。有印度一家人在開心的玩雪，大衣都直接掛在樹上。
無處可去，看到一旁有北海御廟，就進去看了看。爬到頂端，遠眺城景。
下山後坐市電
吃離火車站不遠的新時代，林醬說感覺老闆自我意識很強的鐵直男。看菜單能感受到那味了，對自己的炸雞皮串非常自豪，寫著專利產品禁止模仿。吃著確實還有點意思，很脆，甜味的，吃不出本來的材質了。還有像掌中寶那樣有脆骨的雞肉，拌上黃瓜成了「口水雞」，但跟口水雞沒一點關係。
小樽
今天先去銭函 ぜにばこ，一座海邊小鎮。はこ 是盒子的意思，用箱
接著去了小樽 おたる，網紅城市。火車站出來是三角市場，是賣各種小食品的，我們沒進去看。進了一條商業街，上面掛著巨幅榎本武扬 えのもと たけあき 的畫像，寫著「歡迎來小樽」。看經歷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：
戊辰戰爭開始後，榎本武揚率艦隊停靠大阪天保山，在鳥羽伏見之戰後將幕府藏金和傷員轉移至江戶城。不久，江戶城無血開城，榎本武揚率八艘艦隻和新選組等幕府主戰派勢力北上北海道，建立蝦夷共和國，其後透過選舉被推選爲總裁。1869 年，日本新政府軍攻入北海道，蝦夷共和國滅亡，榎本武揚入獄，後在黑田清隆奔走下於 1872 年獲釋，前往北海道參加墾殖工作。
1874 年，榎本武揚被任命爲駐俄羅斯特命全權公使，與俄羅斯簽訂了《庫頁島千島群島交換條約》。自俄羅斯回國後，榎本武揚先後歷任外務大輔、議定官、海軍卿、皇居御造營御用掛、皇居御造營事務副総裁、駐清朝公使、通信大臣、文部大臣、外務大臣、農商務大臣等職。1890 年，榎本武揚被封爲子爵。
午飯吃了若鶏時代，感覺一般，招牌菜「若雞半身揚げ」還沒肯德基好吃，海報說可以發往全國。
接著坐公交車去天狗山 てんぐ，16:40 到頂，剛好是藍調時間，拍了照我們就趕快排隊下山了。今天是「含中量」最高的一天，公交車上、纜車排隊，耳之所及全是普通話。
回到札幌，吃「親子卯」，一家連鎖牛肉飯。回家路上，林醬說現在留學生跟以前不一樣，出來也一樣看 b 站刷微博，還是母國的文化環境，要融入日本社會還是很困難。比如這學期一個小組作業，有個年紀大的日本男人自然而然成爲了領導，討論的時候都是「そうですね」，結果交上來的作業原封不動還是他自己的。
洞爺湖
今天報了一日團，導遊姓鄔，自我介紹說是 90 年代後期來日本留學，此後就定居日本，現在基本融入日本社會了。一路上的閒話時間，說日本規定客車運營時間 8–18 點，下班後車要停在指定地點，不能停自己家。如果要用自駕車，司機必須有十年駕駛時間。
第一站登別 のぼりべつ 地獄谷 じごくだに，のぼり 是阿伊努語乳白色的意思。冬季開放的區域很少，只是沿著谷地走了走。終點在鐵泉池，巨大的霧團冒出來，泛白的溪水流著，溪谷是黃綠的硫磺色，空氣中瀰漫著臭雞蛋味。山上有大湯沼，可惜冬季封路。
接著去了昭和新山，是昭和年間噴發形成的火山。旁邊有「熊牧場」，是養熊的小動物園。但熊的生活條件很不好，很多熊擠在高牆之下，無所事事地躺著。烏鴉倒是很快活，吃著遊客餵熊的食物。有個紀念品商店，導遊發了折扣券
接著去洞爺湖，先在南岸停了下，在便利店買了便當，接著去西北岸的觀景臺。有賣冰淇淋的商店，導遊「請」我們每人一個冰淇淋，我要了紅紫蘇口味的，雪地上吃冰淇淋也挺享受。洞爺湖是聯合國認定的世界地質公園，形成於 11 萬年前的火山噴發，湖中島形成於 4.5 萬年前。
最後一站是位於喜茂別町福島的雪地摩托場，在山溝裏面，像是只有旅行團會來的地方。價格有點貴，我們就沒騎摩托，隨便在周圍徒步了。沿著摩托道往前走了會，就有一隊人駕著摩托回來了，與我們相錯而過。隊尾的教練停下來，問我們「にほんじん？」我們連忙擺手「ややや！」比劃了一下，大概說這不安全，要把我們載回去。免費體驗了半分鐘的雪地摩托，兜著風很開心。
阿伊努人
來了北海道之後對這的原住民阿伊努人很感興趣。阿伊努人的民族來源主要是繩紋人和鄂霍次克人。
阿伊努人的特征是肤色較深，低額多鬚，深眼窩，直鼻，體格健碩，毛发極爲浓密，有捲髮的傾向，样貌与高加索人种相似，脸上和身上的汗毛都很多棕色人種特徵，是世上已知體毛最旺盛的人種之一。
明治時代，隨著「北大荒」的開拓，阿伊努人成爲了日本的少數民族，受到制度化歧視。
1868 年，江戶幕府的末代將軍德川慶喜把國家大政奉還給明治天皇，日本歷史上的明治時期正式展開。1869 年，明治天皇遷都江戶，並將新都改名爲東京。同年，在沒有任何正式協商的情況下，阿伊努人所居住的「蝦夷地」被正式納入日本的行政範圍內，同時易名爲「北海道」。次年，現代的戶口制度在北海道正式實行，所有的阿伊努人從那時候起在行政上都成了日本人。在這之後，日本政府不但沒收阿伊努人的土地，同時還將這些土地撥給新遷入的日本移民，以便鼓勵這些新移民對北海道的開拓工作。
1899 年，日本政府制定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，在這個時候，阿伊努人被授予自動日本國籍，並禁止阿伊努語以及任何狩獵，漁業，祭祀等傳統行爲。其表面上的目的雖然是爲了救濟阿伊努人和傳授農業知識，但是在將他們定義爲「舊土人」的同時，卻也造成了對阿伊努人的制度化歧視，將他們刻意與「和人」做區別，視爲部落民。（維基百科）
東北亞的語言簡直亂成一鍋粥，韓語、日語、阿伊努語互相都沒什麼關係。
雖然從類型學的角度來看，阿伊努語和日語有相似的語序；而其輔音變化又與韓語類似；但是一般認爲，阿伊努語仍然是一種獨立的語言，或劃分爲一個下屬不同阿伊努語方言的阿伊努語系，沒有已知的證據顯示它和其他語言有任何親屬關係。有時它會和古西伯利亞語言歸類在一起，不過那並不算是一個正式的語言系屬分類。
早稻田大学 Lee & Hasegawa 的研究发现，有证据表明阿伊努语和早期的阿伊努语人群起源于东北亚/鄂霍次克文化人群，他们在北海道北部有势力，并扩展到本州和千岛群岛的大部分地区。阿伊努语同几种东北亚语言（如尼夫赫语、通古斯语系、蒙古语系、楚科奇-堪察加语系）共享大量词汇（尤其是鱼名）。（維基百科）
回國
最後一天早上去看了下北海道道廳，就去機場了。導覽牌：
重要文化遗产一北海道政府旧馆舍
被昵称为“红砖瓦”的北海道政府旧馆舍、始建于 1888 年、是当时北海道的行政基地。这座由北海道政府技术人员设计建造的美国新巴罗克式建筑、充分利用了北海道产的建筑材料、是当时全日本仅有的几座高层建筑之一、极为珍贵。后经火灾、于 1911 年复建整修。1969 年 3 月、被指定为重要文化遗产。
看到廣告「無料體驗受付中」，我才反應過來表示進行時的「⋯⋯ 中」是日語語法，中文應該說「正 ⋯⋯」，頓感震驚。北海道的雪很厚，所以路上都有「中央分離帶」「停止線」的指示牌。這邊的紅綠燈也很美，有一些是常見的由燈珠組成圖案，另一種的圖案是一體成型的，顏色是青色，非常素雅。這邊停車場都是私營的，很多路口都有個小停車場，收費很高，白天最高 1000 円左右。在札幌很難感受到什麼政治氣息，偶爾有議員的廣告，看到了日本共產黨的宣言，「男女の賃金格差是正」「選択的夫婦別姓」「18 歲まで 醫療費ゼロ 学校給食費ゼロ」，海報風格是日式二次元，對比巨大。
這些天無聊的時候在想，中華文化在日本依然有很深的影響，日語詞彙有一半來自漢語。但是與中國不同的是，日本似乎將自己和中國一同看作是中華文化的繼承者，突顯了將古代與現代割裂的含義，而中國人則覺得古代中國和現代中國是一體的，沒有什麼不同，自己和古代人一樣都是中國人。現代中國建立在華夏舊墟之上，自詡爲中華文化的延續，但其中的割裂又有多少人明白呢。我是最近才想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，以前對這種問題都覺得理所當然。在思考現代化問題時，必然將古代傳統視爲外在的他者。我們事實上繼承了什麼，遺忘了什麼，我們應該繼承什麼，應該拋棄什麼 ⋯⋯ 做選擇的時候，好像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沒有什麼區別，都只是一種思想資源，而不是與自身合爲一體的東西。出現這樣的情況，已經意味著我們不再是古代中國人了。歷史沒有如果，也不能按照理想的設計去前進，既已到了這一步，便只能接受現實，從此處出發。